96-1 身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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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6-1 身份
此時蕭瀟房中已經有了四個人。除了袁義程和定國侯趙崇暉，還有酒娘——蕭瀟本人也在一旁仔細伺候著。
蕭瀟一向善識人眼色，做事也認真妥帖，酒娘只是一擡眼，她便過去松開了那兩人手上的綁帶，輕言細語地勸道：“兩位知道什麽說什麽，別緊張也別害怕，既然閣主將二位安置在這裏，便是要有話好好說的，咱們鎖月樓不比南閣，要是讓南閣主領了人去，可就不一樣了。”
趙崇暉活動活動手腕沒說話，轉頭看向袁義程，征詢一樣的眼神。
袁義程便點了點頭，應蕭瀟道：“多謝姑娘提醒。”
過了會兒，易南風在門口巧遇蘇喬和白君琰，三人正好一道進了房間。易南風與白君琰走在後，蘇喬上前與酒娘簡單說了幾句話，問她傷養得怎麽樣，也問近日可否遇到棘手的事情。
自蘇喬進入這房間，袁義程的目光便從未從他身上移開——易南風覺察出來，手肘捅了捅白君琰，道：“哎，他為何總盯著你家蘇喬看吶。”
白君琰於是看向袁義程，順著他的目光所及又看到蘇喬，平靜解釋道：“蘇夫人的祖父是三朝元老，曾受先帝托孤，後又為太子師，地位非凡。幼時聽長輩們說阿喬長得很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，太子遺孤想必是覺得阿喬眼熟了些。”
“咱們這位閣主身份竟然如此尊貴？”
“蘇夫人尚未出生便受封為清樂郡主，而蘇大人為光祿大夫兼太子少傅，頗受重用，兩家皆是忠心耿耿，最後竟然……”
蘇喬與酒娘說完話，終於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白君琰還有另一人的目光。他走到袁義程面前，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地問道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他當然不是要一個“眾所周知”的答案，袁義程心知肚明，但卻不知從何說起。是從那爭權奪勢的宮闈深處說，還是從昨晚火裏逃生中回溯往昔——他突然沒了主意，回頭看著趙崇暉，選擇了沈默。
趙崇暉想為這個自己庇護多年身份本來尊貴的晚輩說幾句，可剛開口便被蘇喬幹脆打斷。
蘇喬不明白眼下兩人還有什麽好顧慮的，撩了衣擺坐下，而後忽然想起來似地：“這裏沒有外人。”
“你們又應該如何自證身份？”趙崇暉不由問——盡管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關於白君琰身份的判斷。
蘇喬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撥弄茶杯，看上去吊兒郎當，那一臉平靜的樣子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“我需要向侯爺自證什麽？”放下手中空杯，他仔細想過又道：“侯爺不是已經知道了嗎？我是誰。”
“你不也——”袁義程緊盯著蘇喬，然後看他放下的杯子，語氣平緩，註視著他：“你不也已經知道了，我到底是什麽人。”
易南風靠在門邊看他們幾個這“你是誰我是誰”問了幾個回合，心道原來京城裏那幫人都喜歡這麽彎彎繞繞，權當是看了好久的戲終於要演到重頭戲，好整以暇地走到角落坐下了。
他剛坐穩，忽而瞥見酒娘長袖之下的五指緊緊扣住了腰上長鞭，頓覺氛圍都跟著緊張了許多。
“你們在找什麽東西？與當年清城案有關？”無人答話，蘇喬於是又耐著性子問。
袁義程卻仍沒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，食指拇指交疊著摩挲，保持沈默片刻道：“就算知道我是誰，你也不打算找我報仇麽？”
他就像期待著蘇喬拔刀相向，問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挑釁意味。
蘇喬只覺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朗聲笑起來：“報仇之前起碼得讓我知道當年都發生了什麽事吧——
“特別是侯爺讓我轉交的那封書信，到底是不是通敵罪證。”
經年累月，時間長河裏飽受良心譴責的趙崇暉萬萬沒想到，當年想方設法親自前往清城送信時蘇府門前遇到的小孩兒，已經可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說出血案真相了。
他無數次午夜夢回，一身冷汗濕透裏衣，看到的都是被大火燒成廢墟的清城，還有廢墟之下一具具燒焦的屍體——夢境周遭一片灰暗，唯有那小孩依舊天真純粹一直對著他笑。他於那場駭人的陰謀中驚醒，才不遺餘力排除萬難將太子唯一的骨血救了下來。
他發怔楞在原處，身體僵直一動也不動。昨夜一夜過去，他兩鬢的花白又添了許多。
“通敵叛國這樣大的帽子扣下來，侯爺可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？”
話音落下擲地有聲，蘇喬仍是氣定神閑地倒了兩杯茶推到趙崇暉和袁義程面前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由自己親手放進父親書房的“罪證”。
趙崇暉即便是後來良心發現救了袁義程，慘案也已經發生，如覆水難收，清城成千上萬人的鮮血早已將城外的長河染紅。
他等了十幾年，今日終於要等來那個真相，越是觸手可得的時刻，他越是神經緊繃——若根本沒有所謂的真相，東宮之爭是真但通敵叛國也是真，那便是多年來的噩夢到底成了真。
“那封信，並非‘罪證’。”趙崇暉終於應他的話，視線從面前的茶水掃過，又道：“清城事發蘇白兩家被問斬，我才知那封信並未送到蘇大人手中。”
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，蘇喬指間撚著一片茶葉，漫不經心兩指輕輕摩挲，將那茶香都掐進了指尖。
“二十年前邊境動蕩未平，京城也風波不息，為定天下民心，景惠帝以前所未有的規制立了三皇子為太子。此舉皇室震動，卻是民心所向，說來也奇怪，三皇子入主東宮後很快天下太平，國泰民安，四海之內再無戰事，我領命戍邊，北境至西域一線六年內相安無事。”
說起那段日子，趙崇暉的心境總是放松的，甚至嘴角微擡，笑意淡淡。他看一眼蘇喬，不免想起那些年進出東宮的時候總見的情景。
“惠帝對這位三皇子說不上偏愛，卻是十分看重，請了三朝元老姜昶姜老先生為太子師——”說及此，趙崇暉不由得又再看了看蘇喬，道：“先太子感念恩師教導，勤學苦讀比普通人家子弟更甚，親力賑災改革兵制稅制，深得民心。姜老先生一生最無法容忍的事便是權力爭奪之下兄弟鬩墻骨肉相殘，卻沒想到太子有一天也會被逼上絕路……
“太平盛世之下早已暗潮洶湧。太子手下能人眾多，與大皇子一派鬥得不可開交。惠帝素來仁愛寬厚，疑心卻是最重，也最恨不忠不孝之人，太子提前得了消息，有人要借一樁舊案構陷蘇桓蘇大人，為保全他，在姜老先生的提點下太子以退為進，向惠帝舉薦蘇大人為永寧大都護，北往清城。”
蘇喬心下一沈，下意識便望向白君琰——北寧降於雲州，國主白淮山因此受封郡王，後世永享榮華富貴。這是雲州對白家的承諾，卻不想竟也成了最大的威脅與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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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蕭瀟房中已經有了四個人。除了袁義程和定國侯趙崇暉，還有酒娘——蕭瀟本人也在一旁仔細伺候著。
蕭瀟一向善識人眼色，做事也認真妥帖，酒娘只是一擡眼，她便過去松開了那兩人手上的綁帶，輕言細語地勸道：“兩位知道什麽說什麽，別緊張也別害怕，既然閣主將二位安置在這裏，便是要有話好好說的，咱們鎖月樓不比南閣，要是讓南閣主領了人去，可就不一樣了。”
趙崇暉活動活動手腕沒說話，轉頭看向袁義程，征詢一樣的眼神。
袁義程便點了點頭，應蕭瀟道：“多謝姑娘提醒。”
過了會兒，易南風在門口巧遇蘇喬和白君琰，三人正好一道進了房間。易南風與白君琰走在後，蘇喬上前與酒娘簡單說了幾句話，問她傷養得怎麽樣，也問近日可否遇到棘手的事情。
自蘇喬進入這房間，袁義程的目光便從未從他身上移開——易南風覺察出來，手肘捅了捅白君琰，道：“哎，他為何總盯著你家蘇喬看吶。”
白君琰於是看向袁義程，順著他的目光所及又看到蘇喬，平靜解釋道：“蘇夫人的祖父是三朝元老，曾受先帝托孤，後又為太子師，地位非凡。幼時聽長輩們說阿喬長得很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，太子遺孤想必是覺得阿喬眼熟了些。”
“咱們這位閣主身份竟然如此尊貴？”
“蘇夫人尚未出生便受封為清樂郡主，而蘇大人為光祿大夫兼太子少傅，頗受重用，兩家皆是忠心耿耿，最後竟然……”
蘇喬與酒娘說完話，終於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白君琰還有另一人的目光。他走到袁義程面前，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地問道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他當然不是要一個“眾所周知”的答案，袁義程心知肚明，但卻不知從何說起。是從那爭權奪勢的宮闈深處說，還是從昨晚火裏逃生中回溯往昔——他突然沒了主意，回頭看著趙崇暉，選擇了沈默。
趙崇暉想為這個自己庇護多年身份本來尊貴的晚輩說幾句，可剛開口便被蘇喬幹脆打斷。
蘇喬不明白眼下兩人還有什麽好顧慮的，撩了衣擺坐下，而後忽然想起來似地：“這裏沒有外人。”
“你們又應該如何自證身份？”趙崇暉不由問——盡管他已經完全相信了自己關於白君琰身份的判斷。
蘇喬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撥弄茶杯，看上去吊兒郎當，那一臉平靜的樣子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“我需要向侯爺自證什麽？”放下手中空杯，他仔細想過又道：“侯爺不是已經知道了嗎？我是誰。”
“你不也——”袁義程緊盯著蘇喬，然後看他放下的杯子，語氣平緩，註視著他：“你不也已經知道了，我到底是什麽人。”
易南風靠在門邊看他們幾個這“你是誰我是誰”問了幾個回合，心道原來京城裏那幫人都喜歡這麽彎彎繞繞，權當是看了好久的戲終於要演到重頭戲，好整以暇地走到角落坐下了。
他剛坐穩，忽而瞥見酒娘長袖之下的五指緊緊扣住了腰上長鞭，頓覺氛圍都跟著緊張了許多。
“你們在找什麽東西？與當年清城案有關？”無人答話，蘇喬於是又耐著性子問。
袁義程卻仍沒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，食指拇指交疊著摩挲，保持沈默片刻道：“就算知道我是誰，你也不打算找我報仇麽？”
他就像期待著蘇喬拔刀相向，問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挑釁意味。
蘇喬只覺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朗聲笑起來：“報仇之前起碼得讓我知道當年都發生了什麽事吧——
“特別是侯爺讓我轉交的那封書信，到底是不是通敵罪證。”
經年累月，時間長河裏飽受良心譴責的趙崇暉萬萬沒想到，當年想方設法親自前往清城送信時蘇府門前遇到的小孩兒，已經可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說出血案真相了。
他無數次午夜夢回，一身冷汗濕透裏衣，看到的都是被大火燒成廢墟的清城，還有廢墟之下一具具燒焦的屍體——夢境周遭一片灰暗，唯有那小孩依舊天真純粹一直對著他笑。他於那場駭人的陰謀中驚醒，才不遺餘力排除萬難將太子唯一的骨血救了下來。
他發怔楞在原處，身體僵直一動也不動。昨夜一夜過去，他兩鬢的花白又添了許多。
“通敵叛國這樣大的帽子扣下來，侯爺可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？”
話音落下擲地有聲，蘇喬仍是氣定神閑地倒了兩杯茶推到趙崇暉和袁義程面前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由自己親手放進父親書房的“罪證”。
趙崇暉即便是後來良心發現救了袁義程，慘案也已經發生，如覆水難收，清城成千上萬人的鮮血早已將城外的長河染紅。
他等了十幾年，今日終於要等來那個真相，越是觸手可得的時刻，他越是神經緊繃——若根本沒有所謂的真相，東宮之爭是真但通敵叛國也是真，那便是多年來的噩夢到底成了真。
“那封信，並非‘罪證’。”趙崇暉終於應他的話，視線從面前的茶水掃過，又道：“清城事發蘇白兩家被問斬，我才知那封信並未送到蘇大人手中。”
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，蘇喬指間撚著一片茶葉，漫不經心兩指輕輕摩挲，將那茶香都掐進了指尖。
“二十年前邊境動蕩未平，京城也風波不息，為定天下民心，景惠帝以前所未有的規制立了三皇子為太子。此舉皇室震動，卻是民心所向，說來也奇怪，三皇子入主東宮後很快天下太平，國泰民安，四海之內再無戰事，我領命戍邊，北境至西域一線六年內相安無事。”
說起那段日子，趙崇暉的心境總是放松的，甚至嘴角微擡，笑意淡淡。他看一眼蘇喬，不免想起那些年進出東宮的時候總見的情景。
“惠帝對這位三皇子說不上偏愛，卻是十分看重，請了三朝元老姜昶姜老先生為太子師——”說及此，趙崇暉不由得又再看了看蘇喬，道：“先太子感念恩師教導，勤學苦讀比普通人家子弟更甚，親力賑災改革兵制稅制，深得民心。姜老先生一生最無法容忍的事便是權力爭奪之下兄弟鬩墻骨肉相殘，卻沒想到太子有一天也會被逼上絕路……
“太平盛世之下早已暗潮洶湧。太子手下能人眾多，與大皇子一派鬥得不可開交。惠帝素來仁愛寬厚，疑心卻是最重，也最恨不忠不孝之人，太子提前得了消息，有人要借一樁舊案構陷蘇桓蘇大人，為保全他，在姜老先生的提點下太子以退為進，向惠帝舉薦蘇大人為永寧大都護，北往清城。”
蘇喬心下一沈，下意識便望向白君琰——北寧降於雲州，國主白淮山因此受封郡王，後世永享榮華富貴。這是雲州對白家的承諾，卻不想竟也成了最大的威脅與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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